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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章

  今年的春节我回老家去过。留在北京一个人冷冷清清也只能靠工作打发这些天。父母去年在北京过的春节把他们吓坏了,他们再也不想来北京过这样的年。结束事务所工作的前一段时间,我通知了六位在北京读书的老家学生,让他们晚些回,我可以顺路捎上他们。这样可以减省春运高峰时期的舟车劳顿之苦,也为缓解一丁点儿春运压力努力贡献一把;我总是一个甘愿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奉献的中国良民,虽然这力量微细到可以忽略不计。

  白茫女士为我送行。我已在那次电话约谈之后和她见过几次面,但都是在事务所里。我现在已答应她做她的私人法律顾问,但是我们并没有签署协议。我现在还不想这么快就让事务所和她扯上关系,我只是允诺在她遇到个人法律事务需要处理的时候,尽管来找我,我和我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会尽力帮她处理麻烦。她是林影的同乡,又是上官雪的老板,而且和她们关系很好,我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她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因为林影和上官雪不在,我不肯。我只知道她现在仍单身,和她的父母住在北京,但是我不想这样贸然闯入一位商业女强人的家里。我们于是在一家酒店里举行我们过年前的这顿聚餐。我不明白白茫女士这样一位优秀的女人为何至今单身。她才三十的年龄,又那么漂亮,言谈举止间处处表现出一股优雅的气质,是那种经典的成熟女性的魅力。但是我并没有问她这个问题,我现在只负责她的法律事务,我也没有兴趣去打探她的。我现在只喜欢林影和上官雪,我的女朋友是林影,白茫女士只是我的朋友,更确切地说,我们现在只是生意上的朋友。

  我的那辆suv在家里引起了密切关注,而且它悬挂的北京牌照更使它在小镇居民眼里具了和别的车辆不同的意义。幸亏我没有在中央什么机关部门里做官,不然那一大通繁琐的欢迎会和宴席就够我折腾。旧时小学中学的同学一见面,寒暄的话语里对我充满了敌意,好像我现在的所得就是天下掉下了馅儿饼正砸在我的头上,便宜都让我占尽了。他们过早地经营起家庭的小作坊,以至于现在不到三十就仿佛人生已过了大半,累赘已架满双肩。我虽然被那北京的款爷挤兑得热泪盈眶,但是我仍觉得自己是一个孤胆青年,大有可为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有高中的同学提议同学聚会,但是我厌恶他们的小市民嘴脸,而且除了吃吃喝喝互相攀比别无新意,所以我躲得远远的。我的那辆suv在这县城的任何一个地方闲逛都过分显眼,所以我借了一辆自行车骑着到处跑。许多年前,当我还是一名初中生时,我拥有了一辆自已的永久牌自行车。我骑着与我瘦小身材不相称的它在村道和街道间穿梭了三年,我十分感谢它忠实地履行着职责,为我争取了多少宝贵的时间,使我免受多少因迟到而受到的罚站、罚款、罚打扫卫生的处罚。现在它又勾起我对学生时代的回忆。儿时的记忆现在都模糊到极点,我已有多少年没有回家了。我想去看看我出没了六年的小学。

  一条铺满了碎石的土路越过乡镇公路延伸到山里,在山口处被山角突兀而出的整块山石遮挡住了视线。过了绕山的水渠,水泥硬化过的路面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斑驳而无章法。这里留下了我们儿时的多少脚印,现在又被多少我们儿时相同的脚印取代?学校修建的道路在这里被兀自凸起的山岩扭曲,直线一分为二,一头伸向乡镇公路,一头伸向校门口。浅红的岩石表层被风化成一摊零零碎碎的红鳞甲,仿佛儿时《葫芦兄弟》里的穿山甲的外衣。我们曾在这里做过的游戏,现在也混在对蛇妖的斗争里记不起来了。转过山岩的游戏,一条大约四五十米的笔直的水泥路一直冲到高高在上的校门口方才刹住车。左边的水泥操场坑坑洼洼的一脸泥灰,两座孤零零的篮球架躺在操场两边,篮板的木板已朽烂出窥天之洞。右边水泥花坛上一抹暗绿,四季长青的小叶黄杨围在花坛一圈,还在支撑着这个地区冬季的繁荣。一排七八株我们上学时栽种的雪松现在已高过校门口二三层的办公楼。它们极力伸开来满臂翠绿针叶的长枝扩张地盘。校门口就开在这栋办公小楼的中央一个二三米见宽的过道里。校园里依旧保留着我们上学时期经常攀爬的水杉,满园里都是它们的踪影;我们的童年也是它们的童年,它们现在也长到中年期的成熟了。一株参天的樟树站立在依山而建的台阶旁,这是这所学校唯一的一株标志性植物。攀山的台阶前面是高年级教室,再过去便是教师宿舍,我们毕业时新修的楼房,现在也破破烂烂地矗立在学校的最后面,彰显着年久失修的阅历。台阶上去是低年级教学楼,建在一座铲平的小山陵上。三层的小楼孤独无依地居高临下俯瞰全校,满脸的褶皱正见证了这所学校的人气日渐哀退,破落正不可避免而来。这要得益于计划生育的功劳。

  依傍学校的山陵绵延至周围数十公里全都是翠绿。山上的青松在这枯水的季节也不能尽显青春之力,老去的针叶纷纷粉墨登场,为这不可挽回的死亡做着祷告。长江流域的水气也快要断炊了。

  萧明远是我自小学以来一直交往的朋友。他的家就在这小学校不远的马路边。大学毕业后,他就留在厦门从事it职业,做着埋头不见天日的网络技术工作。我从湖北来到北京淘金。从此我们没有再见面,快十年的时间我们都在祖国的南北各自为社会主义的宏伟事业添砖加瓦。这十年的磨剑,我们都从少不更事的青年学生一转眼都混成了老江湖,只是没有混成武林高手不能够驰骋江湖而已。我们想去看看近在咫尺却一直没有机会一睹尊容的丹江口水库。我们于是开着suv跑过去,不费吹灰之力爬上了大坝,一汪平洋尽现眼下。我们本来还想去神农架的,但是害怕撞上被风传得若见真身的野人,倘被他们掳去做了家庭成员,那日子都没法子过了。武当山现在上去也不是时候,在金鼎上灌够了寒风也不见得对真武大帝心诚。或许夏季休假的时候,我可以带林影和上官雪来向真武大帝求上一卦现世姻缘。

  春节在一天一天临近。我已接受的城市匆忙的生活习惯现在在这慢条斯理的小镇上反而适应不了。各家都在忙忙碌碌地置办年货。稀里哗啦的鞭炮声正在逼近大年三十儿的匆忙脚步。我和萧明远整天无所事事。我们就一起骑着车去镇上转悠,假如在街上遇见了旧时的老同学,我们偶尔也可能停在路边小叙一会儿。但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也许我们很多时候见着了以前的同学,恐怕也懒到不肯下车寒暄。小镇上挤满了人,也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菜篮子,年货的地摊已经摆到马路上去了,将车水马龙的镇中心大道挤成一条缝,任凭过往的车辆摁破喇叭人们也无动于衷。步行街上的商铺里也吵起了聒噪的克隆音乐和讨价还价的吆喝。人头攒动,挤得大冷天儿的也汗水涔涔。这是一派生存的繁荣之相。我们只是瞎转,在这小镇生存的忙乱中体会一下小镇居民的生活热情。

  正月初一是我该给远在美国读书的林影和上官雪打电话祝福新春的时候,她们正在为除夕拼搏着。但是其实世界各地的中国人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迎接新年的,只是我还习惯计算时差的正确日子罢了。美国留学生社团组织了聚会,她们也受邀参加了在纽约举行的全美留学生新春联谊会。据说联谊会上有人对她们大献殷勤,只差把心掏出来给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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