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背对的亲情
赵梦影带着几分惊骇和欣喜的情绪，微颤着身子坐到了李诺威身边，看着李诺威那张灿烂而阳光的笑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一会儿，吴秀芬端着一个茶盘过来，将盛着葡萄汁的粉色的兔兔茶杯放到了李诺威面前，又把装着清水的白色陶瓷茶杯放在了赵梦影面前，而她自己的那碟茶却来不及喝，她就上前握住了李诺威的手。
李诺威笑眯眯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张露飘在旁边看着李诺威，没有说话，但她明白李诺威在做什么，现在的她最好不要说话，一切交给李诺威就好。
“小露？是你对吗？”吴秀芬含着泪，一脸期待。
“老吴，你哭什么？”李诺威没回答她，伸手为这位失去女儿而伤心的母亲拭去眼泪。
吴秀芬“哇”的就抱住李诺威，喜悦的大哭起来。
李诺威自进门那一刻开始，他所有的表现和行为都是按照过去的张露进行的，加上他本人的演技进行，达到了吴秀芬有种“女儿”回来的错觉。虽然她的女儿真的回来了，但是她看不见。
这个世界上，吴秀芬知道，除了自己那没大没小的女儿会叫自己“老吴”以外，就不会有其他人了。回到家里，开口就要葡萄汁的人，除了自己那不懂事的女儿，就没有其他人了。
这些事情在张露坠下楼后，吴秀芬就再也没体会到过了，然而此时此刻，李诺威做了同样的事情，这对她来说是何等的神奇和欣喜。
“老吴啊，我回来了，高兴吗？”张露的身子落在吴秀芬的背后，她轻轻从后面贴住老吴的背后，好像真的能碰到对方那般。
李诺威的头靠在吴秀芬另一边的肩膀，他能清楚的看见张露那张微笑的脸蛋，他们四目相对，他将张露的话开始复述着。
“高兴啊，我当然高兴。”吴秀芬带着喜悦的泪水，心疼的说道。
“老吴要去国外了吗？你可要好好的生活，每天晚上记得给自己倒一杯牛奶，你一天晚上不喝你就睡不好觉。”张露的美眸中开始冒出氤氲的雾气，她依旧笑着说。
李诺威如是口吻，重复道。
吴秀芬抱住李诺威的力气更大了几分，道：“妈妈·····妈妈会的。”
张露迷恋似的微眯着眼睛，又说：“你口语好烂的，教你这么多英文你都说不好，在国外生活能找到和你说话的人吗？爸爸那时肯定超忙的吧。”
“呵，那你在多教妈妈一些口语好不好？”吴秀芬闻言破涕为笑，乞求道。
“唔，才不好呢。老吴，你还是自学吧。”张露嫌弃似的说道。
吴秀芬抱得又紧了几分，妇人身上的香水味混杂着伤心的气息钻入李诺威的鼻息中，让李诺威心下不禁轻叹。
“哼，你居然嫌弃妈妈。”吴秀芬抱怨一句，脸上依旧挂着笑和泪。
“哪有哪有。”张露笑着强烈否定。
接着，母女俩都笑了，也哭了。
“妈妈······”张露颤着声音，将对吴秀芬最亲密的称呼说了出来。
妈妈，所有母亲最原本的名字，随着孩子年龄的长大，这两个字就再也叫不全了，甚至被他们故意忘记，用别的词语代替。他们害羞，也尴尬，这种亲昵的称呼让孩子们在有一天无所适从。
但是，总有一天，这种称呼还是会在从孩子们口中吐出，传入每个母亲的耳中，敲动她们的心房。
“嗯，小露，妈妈在。”吴秀芬强忍住大哭的冲动，她还想和自己的女儿进行最后的交流。
“妈妈······”张露又叫了一声。
李诺威这次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他觉得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张露吧，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超体验带来的巨大疼痛，已经让他耗费极大的精力去抵抗和忍耐，他已经不足以继续他的演戏了。
“诺威，你怎么了？”张露见李诺威疲惫的闭上双眼，脸色惨白，不再复述她的话，心里一急。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张露的额头贴着李诺威的额头，恳求道：“拜托啊，再给我点点时间。”
李诺威闭着眼，没说话。
“求求你，诺威。”张露的眼泪滴落在吴秀芬的背上。
吴秀芬没再听见李诺威说话，以为张露再一次走了，不由开始大哭，喊道：“小露，你别走，妈妈还有话想和你说，不要走，不要离开妈妈。”
母女俩听不到彼此的声音，却说着同样的恳求，不愧是心有灵犀的母女啊。
李诺威听得见外界，但却没法做出反应。
赵梦影在旁目睹了一切，泪水早就充满眼眶，感动得一塌糊涂，捂着小嘴，心默默为这对受到命运不公对待的母女叹息。
人类，真的很脆弱呢。李诺威身处在意识里无尽的黑暗中，自言自语。
“如果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有没有神呢？如果有，可不可以来帮帮我们，让我和我的女儿在说些话呢？求求你啊。”吴秀芬痛苦的闭上眼睛，轻声恳求道。
“对啊，神啊，帮帮我们。”张露流着泪，乞求道，美眸却看向了面无血色的李诺威。
对于她来说，我就是神明吗？李诺威虽然看不见，但他感觉到张露那样渴求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
傻姑娘啊，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小丑。你把我看得太美好了······我会骄傲的。
小姑娘啊，我虽然不是神，没办法回应你，但是，我毕竟是一个小丑嘛，小丑还是会变戏法的呀。
原本没有动静的李诺威，在这一刻，突然无声的开口了。
“诅咒，心灵相通。”说罢，李诺威彻底失去了意识。
“求求你······”吴秀芬哭着，身体一抽一抽的抖着，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见了有个熟悉的声音也在轻声地哭泣。
“小····小露吗？”吴秀芬睁开了红通通的眼睛，试探性的问道。
“妈妈······”张露继续哭着，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发展。
吴秀芬感觉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她将李诺威扶好，让他倒在沙发上睡着，她转过身去，与看不见的女儿四目相对，又试问了一句：“小露吗？”
张露缓缓睁开双眸，若有所觉，也叫了一句：“妈妈。”
“小露，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吴秀芬欢喜异常，她伸手想去摸那看不见的脸，但却穿了过去，根本摸不着。
即便如此，张露还是轻轻挪过身子，将脸贴在那根本碰不到她的手上，轻声说：“真是太好了。”
“嗯。”吴秀芬喜极而泣，她虽然什么也没感觉到，但她知道，她的女儿就在这儿，她正摸着自己宝贝女儿的脸蛋。
“妈妈，我爱你。”张露深情地，轻轻地说道。
“小露，妈妈也爱你。”吴秀芬一脸溺爱之色，泪水夺眶而出。
接着，母女俩开始了母女之间最美好的会谈。赵梦影见此也十分欢喜，她把目光看向了躺在沙发上的李诺威，伸出手来，轻轻在那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上摸了摸，轻声道：“谢谢你，诺威，让露露和吴阿姨再一次见面，你真的很了不起。”
她轻轻抱着将他笨重的身子扶起来，整个人平躺在沙发上，同时让他的脑袋躺在自己的大腿上，好让他睡得舒服安香。
李诺威在不知不觉中被发了福利，然而他却是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因为某人彻底睡死过去。
张露和吴秀芬愉快的交谈着，不知不觉五分钟已经过去了，吴秀芬也渐渐觉得张露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她仔细的听着，一直到张露察觉到她母亲开始皱着眉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她满足的笑了一下，随后竭尽全力，用她从来都没用过的最大音量大声喊道：“妈妈，我爱你！但是，再见了！”
“嗯，小露，再见！”吴秀芬点着头，含泪而笑。
那一刻，她其实已经听不见了，但她感觉到自己的笨蛋女儿正在用尽全力和自己做告别，她也带着满足的微笑，和自己的笨女儿做了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