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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七回 人间岁月期颐少,洞里光阴红颜消

  倾城自知落入谭明月师兄弟手里,别说求存,只怕求死都难。她将心一横,骗开对方的注意,纵身跳入潭中。寒潭四壁峭立,瀑布源源不断的从上冲击下来,就算插翅难飞。

  她身临绝境,虽无生念,却也怀着一丝念想,在临死前寻着齐天再看上一眼,对于死亡的恐惧,反倒抛之脑后。越往下面,潭水愈寒,她体力的燥热,彼长此消,不由为之一减。

  倾城精神大振,奋力下潜,睁眼望去,初始还有光亮,碧绿绿一片,渐渐漆黑一团,知是深入潭底。这潭似有无穷无尽,她一口气憋完,只觉胸中有如铅注,脑袋慢慢空白,神智渐渐昏迷……

  突然耳边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道:“你醒来了。”倾城识得是齐天,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连眼也不及睁,挺身抱了过去:“这是哪里?有没过奈何桥吧?听说黄泉路上无故人,喝完孟婆汤,过了奈何桥,生前所有的事都记不住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嚷嚷着道:“别这样,老汉生平不近女色,可不促狎人?”

  倾城慌忙松手,打开眼睛,只间马老汉一脸的厌嫌,却是报错对象,流目望去,齐天蹲在旁边,脸上满是关切。她心头一暖,打量处身所在,只见潭水从侧旁一个口子倾泻出来,在地底汇成一个数十来方的池子。池水碧绿,金鲤成群,悠游往来,平添了一分生机。潭水源源不绝,池子也不见溢满,显然池底仍有通泄。

  池边是一个极目可见的山洞,顶部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口,此时已过正午,日光射不进来,却有天光透入,并不如何昏暗。山洞的尽头,长着一簇簇的花树,远看也不知是何品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幽冥地府?

  倾城蓦地失声痛哭:“对不起,都是我任性,害得你们丧命。马老头你倒无所谓……”马老汉黑着老脸:“我咋就无所谓了?”

  倾城抽抽搭搭的道:“你一把年纪,反正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人家年纪轻轻,落个短命的下场,这贼老天太也没眼。”马老汉呸道:“谁规定年纪大的就得先死?老汉我还想着长命百……千岁呢。”

  齐天微笑着道:“这回总算老天爷开眼,让我们逃过一劫。”倾城茫然道:“没死?”齐天点了点头,突听马老汉“啊唷”一声。

  倾城不满的道:“一惊一乍的,嫌姑娘命大,想吓死姑娘?”马老汉揉着大腿道:“你掐我干嘛?”倾城讪讪的道:“这不人家说没死,我验证一下。”

  马老汉怒道:“你掐他掐你自个也行,掐我作甚?”抽出烟斗,待要吸上两口解气,奈何烟袋浸在水里,早已湿透。

  齐天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倾城随口道:“我听说你为了救马老汉,一同掉进潭里,就下来寻你。”齐天又是感激,又是感动:“齐天何德何能,敢蒙姑娘以死相从?”

  倾城啐道:“少臭美,以为姑娘为你殉情?我这是不小心着了言覃那狗东西的道,被逼无奈才跳下来。”心底寻思:“要是自已没中暗算,还会不会跳下来?”她隐隐之中,只觉如果还有一线希望,那怕渺之又渺,自也不会轻易放弃。

  齐天面红耳赤,叹了口气道:“都说物以类聚,马老伯也是遭他师傅偷袭,被击落潭中。”倾城揶揄道:“以你的侠义心肠,当然不能见死不救?”

  齐天咧嘴一笑,算是默认了,关切的道:“你着了什么道,可要紧么?”马老汉道:“依老汉适先的检查,看姑娘脸色绯红,气血躁热,似是欲火升腾之状,如果所猜不错,当是催情一类的毒。”

  倾城道:“听言覃那狗东西说,好像叫什么‘迷离枝’。”马老汉惊道:“天竺的‘迷离枝’?”齐天喜道:“老伯识得这毒,可知解治之法?”

  马老汉摇头道:“此香我也只是听说,其性倒也非毒。只是正因非毒,所以才更棘手,无论内力相逼,还是药石相佐,都很难医治得了。”

  齐天搓手道:“那可怎么办?”马老汉沉吟道:“据说一个对时内,如果无解的话,便会爆体而亡。”

  倾城道:“这不刚好遂了他的愿,姑娘一死百了,他落个耳根清净。”齐天只急得满头大汗,双手乱摆:“不,不,不是的。”

  倾城问道:“救我干嘛?就不怕给你添烦添乱?”齐天嗫嚅道:“这个嘛……”倾城不耐的道:“别这的那的,你要不说,姑娘就是死,也不要你救。”

  齐天黯然道:“如果真能救你,我什么都应了你。”倾城大声道:“马老头,你听见没有,将来要是有人耍赖,可得帮我作个见证。”

  马老汉突然嘻嘻一笑:“‘迷离枝’虽然难治,不过却有一法易解。”齐天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是何解法,还请老伯赐教?”他瞥眼间,望见倾城神态娇羞,与平时的大方不拘大相径庭,再看马老汉,目中带笑,充满着戏谑之意。

  齐天正大惑不解。马老汉正色道:“借问公子婚配与否?”齐天脸色一红:“老伯,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施救。”马老汉自顾道:“如此说来,公子是还没婚配了。”转向倾城问道:“姑娘你呢,可有许配人家?”

  倾城微微摇了摇头,其幅度之小,要不是马老汉正望着她,只怕很难察觉。马老汉道:“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你俩都无婚配,不如由老汉作媒,给你们玉成百年之好?”

  他此言一出,齐天固然满面臊红,倾城也是娇羞无限。齐天连忙摇头道:“多谢老伯的美意,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倾城气呼呼的道:“臭不要脸的,谁稀罕嫁给你么?”齐天急忙摆手:“在下绝无轻视姑娘之意,只是当此大事,没有父母之命,不敢妄自作主。”

  “此事容易,在山庄言覃那小子问起,你自言没有师承,老汉今天就破例收你为徒。”马老汉贼兮兮的一笑:“自古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父母不在身边,就由为师给你言命。如此一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缺。”

  齐天目瞪口呆,说不出话。马老汉突然喝道:“还不跪下。”单手搭在他肩上。齐天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从肩头压下,双膝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被对方强行按着叩了三个响头,额头火辣辣的一片疼痛,也不知道破了皮,还是起了包?

  马老汉仰首长笑道:“好徒弟,乖徒弟,快起来。”山洞回音,“快起来”“起来”之声经久不绝。

  倾城听他尾音悠长,中气充沛,内力之浑厚,生平少见,心念一动:“马帅,你可害得我们好苦。”马老汉笑容一僵,愣住道:“姑娘认得老汉?”言下之意,却是默认了。

  倾城道:“武林中与马为伍,游戏人间的奇人异士,除了‘重楼榜’上十二肖之中的‘马王’,谅也找不出第二个。只是八十年前,王卓前辈点评天下奇侠,谱写‘重楼榜’,其中年纪最轻的也在百岁开外,姑娘一直当作传说来听,不期你仍然健在。”

  她既已识破对方身份,按照武林辈份,就不上前见礼,好歹也得称声晚辈,却是全不讲究。好在马帅也不以为忤:“那是亏得老汉胃口不错,方才赖活至今,榜上的那些老伙计,存世的只怕寥寥无几了。”说到后头,语气颇是唏嘘。

  倾城道:“凭你的饭量,再活个一两百年,那也不成问题。”马帅笑道:“人活过百,前尘往事如梦似幻,故人亲友幸存无几,一个人可乏味的很。只是老天爷不让你咽了这口气,男儿大丈夫,却也不能自寻了短见。”

  倾城见他笑容寂寥,安慰说道:“你以前孑然一身,难免孤寂,现今有了徒儿,那可截然不同。”

  齐天不期自己平白得来的便宜师父,竟是“重楼榜”上的奇人异士,他适先屈于武力被迫拜师,心中还多有不甘,如今得知,那点抵触的情绪霎时烟消雾散,殷勤的道:“以后就由弟子来伺候您老人家。”

  倾城不解的道:“按说凭你的修为,别说应付两个崆峒小贼,就是崆峒一派,也都绰绰有余,怎会遭人偷袭?”

  马帅道:“老汉前些日子,修练进入瓶颈,一时操之过急,不慎岔了气,至今运转不畅。要不别说两个小贼,就是十个八个,老汉还真不瞧在眼里。至于崆峒,立派数百年,底蕴深厚,其中不乏老怪,倒不能贸然夸口。”

  倾城道:“你一把年纪,不颐养天年,修炼个啥劲,这不自讨苦吃。”马帅道:“到了老汉这个岁数,说打的是坐,其实是寂寞,姑娘风华正茂,自是难以体会。”

  倾城道:“这个姑娘体会不来,不过依你的本事,连脱臼也要假手于人,人老成精这话,姑娘却是深有体会。”

  马帅似笑非笑的道:“姑娘不也藏着掖着么?”倾城虽然自认伪装得当,可人家江湖老道,从中瞧出破绽,也不足为奇。好在人家并不深究,转向齐天道:“为师早年曾收了一个逆徒,以致铸成大错,原本发誓不再另传,今日破例,一是人老心慈,二来看你出身华族,不染纨绔习气,并且多有侠气,颇能仁爱。”

  齐天见师父不说铸成那般大错,这中间自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恭声应道:“不瞒师父:人皆有欲,克之成礼,纵而为恶,有时非是弟子品佳,只是未敢有堕家声。”

  马帅颔首道:“这才是好孩子。说来为师与你祖父,曾有数面之缘,那可是人中之龙。至于你祖母,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齐天道:“那都是世人过誉。”马老汉肃然道:“人家姑娘身中‘迷离枝’,非阴阳交配不能相解,师父虽然不忍见得香消玉殒,可婚姻大事,你若不愿,却也不能相强,此节还得你好生斟酌。”

  齐天恍然大悟,原来师傅从中作美,并非老而好事。在这礼法森严的年代,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事关贞节,无名无份的逾此大防,即便出于救命,怕也难容当下,当即躬身应过。那怕一个陌生女子,既然遇上,终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毒发身亡,至于将来如何,眼下身陷绝地,却也无须多虑。

第一卷 第二十七回 人间岁月期颐少,洞里光阴红颜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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