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静物之主 02 山洞避寒
少年名为生,有苟延残喘的意思,这是娘亲的初衷,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少年独自一人跑开,孤独的坐在山丘上,从怀中掏出半块被血水浸泡发涨的红馍饼,津津有味的咀嚼,血水染红嘴角,分不清是血红还是冻红。
他眺望远方,眼神忧思,杀意四溢,让人不得靠近,这也是他致人于千里之外的原因。
不远处一个瘦小的白影蜷曲着身体,寒风中瑟瑟发抖。
是他。
细想战场之上确实不曾见他拾荒,这小子莫不是冻傻了吧。
这种场景见怪不怪,少年每天都在死人堆里摸打滚爬,死亡再正常不过,不管是饿死还是战死的,结果都一样。
少年转身离开,行了几步,他又停下脚步,斜眼望向白影。
北风呼啸,暴雪再起。
一个黑影佝偻着身体艰难前行,步履阑珊,少年意识变得模糊,连同后背的人扑倒在雪中。
少年解开缠绕的破布,他努力翻转身体,仰面朝天,鹅毛大雪片片落到他身上。
“好冷。”
雪他见过无数次,寒冷是最直观的感受。
雪虽美,但却可怕,它是一把无形的刀,杀人于无形,不留伤痕。
这一次不一样,他已经感觉不到寒冷,身体僵硬,意识模糊。
我为什么要救他?娘亲的仇还未报。
少年心有不甘,悔恨自己不该如此。
他微微一笑,罢了,如此一来终于不用再苟延残喘,刀口舔食了,终于可以……解脱了。
暴雪纷飞,将两人淹没在大雪之下,融入雪夜。
黑暗中一个白影正孤寂的看向他,白影身形单薄,披头散发,似笑非笑。
“你是谁?”
空荡的黑暗中只有他的回声。
“你是谁?”
少年再次发问,还是同样的结果。
呵呵~
白影的笑声打破了沉寂,那笑声刺耳,诡异异常,似讥讽,又似悲叹,错综复杂,少年不禁落泪,他似乎明白了白影笑声中的无奈和凄凉。
“别走。”少年伸手去抓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白影离开,任凭少年如何追赶,他离那白影越来越远。
骤起大火,火光肆意,照亮黑暗世界,二人间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火墙,火势迅猛,不得靠近。
“好烫,呼呼~”少年大惊坐起,火堆熊熊燃烧,一丝丝暖意扑面而来。
少年惊魂未定。
洞外北风呼呼,洞内温暖如春,这种感觉少年第一次拥有,奇特而美妙。
他屈膝环抱,目不转睛的盯着火焰,眼神空洞无神。
“是你救了我?”少年问道。
他抬头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少年第一次看清他的脸,柳叶细眉,白皙的面颊上少见的细皮嫩肉,不像是生活在战场上过刀尖上舔血的人,倒有几分女子模样。
“既然你救了我,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娘亲教育我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我叫生,你叫什么?”
他还是未说话,随手捡起尖锐碎石,一笔一划写下了个字。
“你是不是……”少年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喉咙,生怕触及他的敏感区域。
他显然一愣,顿了顿,犹豫的点头。
“对不起,我……”少年欲言又止。
他摇摇头,未有责怪之意。
“我不识字……”少年盯着那陌生的笔触,第一次竟有一种不识字的羞愧感。
“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静,叫静怎么样?”少年话锋一转。
静!
空洞无神的瞳孔似乎有了一丝新的亮光,忽闪的火光在他眼中晃动,熠熠生辉,一双灵眸炯炯有神。
“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就叫……静,怎么样?”
静微笑着点头,那一抹笑容如光亮第一次照亮生黑暗的世界。
娘亲也喜欢笑,也是这么灿烂。
生不禁将两人的笑容重叠,充满杀气冷峻的脸上第一次绽放了笑容,不知不觉间萌生了一种想保护静的想法。
或许他是娘亲派来拯救生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油然而生,在生的心底落叶生根。
生环顾四周,山洞不大,却干燥,一角堆有干柴,火堆一圈由石砌成火坑,上方架有烧烤架,火上吊着个黑不溜秋的铁锅。
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有柴有粮,距离战场不远,这多半是战场拾荒者的住所,看干柴储备量最多两三个人。
洞口由一块人工石封口,四角留有缝隙,偶有飞雪入内,落地之处已是一层白霜,不过相较而言与北风呼啸的洞外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生摸了下腰间的六十吊钱,幸好还在。
“这里不宜久留,那些拾荒者随时都可能回来。”生双腿无力,双手颤抖着支撑起身体,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静忙扶起,连连摇头摆手。
“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待在这儿,他们会杀了我们的。”一时间生竟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头脑一沉,顿时四肢无力,瘫倒在地,身下卧着一张兽皮。
他身体表面虽热,但寒气早已入体,一堆篝火哪那么快就能完全祛除寒气。
静递过一碗粥,热气腾腾,飘着香味,生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肚里的馋虫翻江倒海,口水直流。
他顾不得烫,大口大口的喝下,烫的他是捶胸顿足,静嫣然一笑,羞涩的挡住了下半张脸,举手投足间有一丝女人的韵味。
生尴尬一笑,静比了个慢点儿的动作。
洞外北风呼啸,暴雪更甚,这种情况山洞的拾荒者多半是回不来了,要么冻死,要么饿死,这里可是北境之地,风雪断断续续至少要肆虐三个月。
生望着墙角那点儿柴火和粮食,不免眉头紧蹙,这点儿东西最多撑一个月,风雪稍有好转就得离开。
喝下这碗粥,他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他踉踉跄跄的勉强站起,将人工石推向一侧,顿时刺骨寒风夹着雪花飘了进来。
生立在洞口,洞外白茫茫的一片,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狼嚎,那一双双眼神在黑暗中紧盯着洞口。
“再等等,迟早一天我会成为你们的口中食。”
比起被烧杀抢掠的士兵杀死,不如送给狼,至少还能救活几条命,傻子都知道孰轻孰重。
生将洞外的雪一点点堆在洞口,静担心他的身体,让他回去休息,生锤了捶胸口,喷嚏憋的满脸通红,还不忘竖起大拇指。
两人一里一外,将雪堆砌成弧形,生脸色惨白,兽皮完全遮挡不住寒风,寒气入体的他已是瑟瑟发抖,两人合力将人工石移回洞口,下半的堆雪正好将缝隙封住,多出的部分他们又将上半的缝隙封住,最后只留下个通风的小缝隙。
生回到火堆前,将兽皮披在静的身上,添上几根柴火,靠在火堆旁,身体逐渐暖和起来。
没有了寒风侵袭,山洞里逐渐暖和,只是如果想熬过这个寒冬,谈何容易。
静又递了碗粥给生,“我已经饱了,你吃吧。”
静拍了拍肚子,已经大了一圈儿。
喝完最后一碗,山洞中陷入了长期的寂静,生又想起了娘亲,那个噩梦再次困扰着他。